写字楼的干挂石材外墙总带着种沉稳的威严，浅褐色的花岗岩拼出整齐的格子，细看却藏着不少狼狈——雨渍在石材表面洇出蛛网状的痕迹，鸟粪在凹陷处结了痂，空调外机滴落的油污顺着接缝积成黑条。这些，都是大楼石材外墙清洗师傅要对付的东西。

凌晨四点的工具车停在大厦背阴处，金属工具箱在路灯下泛着冷光。他蹲在地上调清洗液，塑料瓢舀起清水兑进特制溶剂，泡沫刚冒头就被他用木棍搅散："花岗岩吃硬不吃软，得用含硅酮的清洁剂；要是碰着大理石，就得换中性的，那石头娇贵，跟姑娘家的脸似的。"去年有支队伍用草酸洗汉白玉墙面，三天后石材就发了黄，最后只能整块更换，"这行当，三分靠力气，七分靠懂行"。

高压水枪在他手里像支画笔。冲花岗岩时敢开到最大档，水流砸在石面上溅起白花花的水雾，能把嵌在纹路里的积灰震出来；对付砂岩墙面就得收着劲，枪头离石材二十公分慢慢扫，"那石头松，劲儿大了能冲掉一层皮"。最难处理的是接缝处的黑垢，得先用竹片把浮尘刮掉，再用浸了除霉剂的棉团敷上半小时，最后用软毛刷顺着接缝扫，"就像给老墙剔牙缝"。

梅雨季的活儿最磨人。石材吸足了潮气，表面总蒙着层挥之不去的灰雾，刚擦完的墙面过两小时又泛出暗沉。陈师傅有个土办法，用半干的麂皮布顺着石材纹理擦，让水分顺着毛细孔慢慢渗出来，"跟给受潮的书本翻页似的，得有耐心"。他见过最糟的墙面，是被酸雨侵蚀多年的石灰岩，表面坑坑洼洼像起了疹子，"那不是洗能解决的，得先补石材，再做防护层，就跟人烂了皮肤得先上药一样"。

悬在十二楼作业时，风会送来街面的细碎声响。他看见早点摊的蒸汽裹着油条香飘上来，看见穿西装的年轻人举着咖啡杯快步走进旋转门，杯沿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小水珠。有次擦到裙楼的浮雕，发现"文革"时被凿掉的花纹痕迹还在，石材的断口处已经长出了青苔，他特意用软毛刷把青苔扫掉，"老石头也得体面些"。

正午的阳光把石材晒得发烫。陈师傅解开安全绳落地时，裤脚还沾着清洗液的白渍，手心被水枪震得发麻。他仰头看刚清理完的墙面，浅褐色的石材在阳光下透出温润的光泽，接缝处的硅胶泛着干净的白，像给老墙换了层干净的衣裳。

暮色渐浓时，石材墙面会慢慢暗下来，藏起新添的洁净。但陈师傅知道，明天清晨，那些藏在纹路里的尘埃又会悄悄浮现，等着他和竹片、毛刷、清洗液一起，再给这石墙洗次澡。就像城市里所有被时光磨旧的事物，总有人守着耐心，一点点擦去岁月的灰。